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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用骨头抚摸(第2页)

董重里还以为他是惦记阿彩不好明说:“也给阿彩一碗。”

杭九枫摇摇头:“我们记着麦香,就是记着不在身边的傅政委!”

杭九枫的话让董重里由衷地问:“你说说,革命感情与革命道理,哪一点更重要?”

杭九枫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是感情更重要!没有感情,谁会跟着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出生入死呀!”

一时间,火塘边除了吃肉喝汤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董重里一直在盯着杭天甲头上的汗珠看。那些汗珠比平常大一倍还不止,不管是就近掉进碗里,还是掉入更远的火塘里,都能听到那畅快的声响。

杭天甲像是忘了上级命令带来的不快:“再吃上十碗肉,老子就可以打仗了!”

趁着大家高兴,董重里咬着牙宣布了内心刚刚做出的决定:独立大队暂时留在天堂一带活动,让阿彩带上他的亲笔信,往北去找上级组织,请求下一步的行动指示。董重里随即写了一封给张主席的汇报信,着重解释交通员之死。在说明交通员头部中弹时,董重里用意外二字给其死因的解释留下了余地。只有常守义表示反对,在他看来意外二字分明是画蛇添足。会议为此拖延到半夜时,常守义竟然掏出手枪,使劲地往桌上一拍。董重里当然不怕他,也将手枪掏出来同样拍了一下。常守义再拍,董重里也跟着再拍。拍到第三次,常守义的手枪走火了,射出一颗子弹,正好击中桌上的茶壶,溅出来的水碰到哪块肉,哪里就觉得生痛。

董重里心软了:“你的枪太老了,我不会误会你。”

常守义也软下来:“说意外,意外就来了。”

当着常守义的面,董重里将信中意外二字做了修改。

睡到三更,董重里又爬起来,以个人名义,另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将自己对常守义的怀疑表达得更加完整和彻底。

阿彩走的时候,天堂到处是没融化的雪和冰,人人脚上都缠着防滑的草绳。阿彩脱下军装,换上好久没穿的女子装束,再配上那块花一样的包头巾,顿时让黄叶枯枝的林木焕发出早来的春意。跟在后面送行的董重里被阿彩细瓷净瓶一样的腰身迷住了,不知不觉中多走了两里山路,还同也为阿彩送行的杭九枫谈了几句女人。董重里盼着苏维埃事业能够在三五年内取得胜利,自己也好日日夜夜同杨桃在一起了。杭九枫劝董重里,天下男女都一样,一旦尝到脱光衣服睡在一起的滋味,就会相互想到死,与其这样,不如学阿彩和麦香,也让杨桃到独立大队来。只有这样才能在打仗和女人之间,做到两不耽误。没有女人在身边,打的胜仗再多,也像是在喝白开水。董重里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杨桃跟着自己今日钻山洞,明日睡柴棚,后日冒着大雨像棵大树站一整夜。

“阿彩和麦香是让人逼上梁山,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杨桃不一样,她的身份还没暴露。”

四六

由于交通员不同寻常的死,还没到碰头时间,董重里就抓住仍在打更的段三国,让段三国趁着夜幕将自己带到雪家。段三国十分配合,一个字也不多问。这时候的董重里已经完全判断清楚,交通员是常守义杀害的,只要傅朗西同意,回去后他就设立一个军事法庭,对常守义进行审判。傅朗西当即问他是不是已将此事向张主席作了汇报。董重里没有再隐瞒,他觉得这样做是必要的。傅朗西不停地摇头,董重里这样做的后果如何,用不了多久就会显示出来。傅朗西希望一切如董重里所想像的,借此机会让革命队伍变得更加纯净。然而!然而!然而!傅朗西一连说了三次,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所思所想。眼看着要分手了,傅朗西才像突然记起往事一样,从张主席离开共产国际来到大别山区,说到自己早年见到的那个受共产国际委派来到武汉绰号叫乌拉的俄国人。这些年,乌拉的同乡们越来越崇尚列宁思想,喜欢从肉体上彻底消灭潜在的对手,像乌拉这种托洛茨基的拥护者,回到莫斯科后肯定难逃一死。按照傅朗西的估计,有着共产国际背景的张主席,完全有可能将正在席卷俄罗斯、乌克兰和高加索地区的肃反运动带回来。

对傅朗西的担心,董重里没有往深处想。

董重里太愉快了。他又能与杨桃在一起,重新品尝好久以来一直盼望的床笫之欢。临分手时,杨桃恋恋不舍地说,若是有一天董重里不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哪怕还像往日那样,摆上鼓架,夜夜说书,她也会幸福得要死。董重里也随口说,早一年杨桃像今日这样迷人,他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有两次,董重里似乎意识到傅朗西可能想借梅外婆也认识的俄国人乌拉暗示什么,但他还是不想深究。如果在革命的背景下,还有许多阴谋发生,他觉得,那就太不可思议和不可想像了。

每到接头时间,傅朗西都会写一封或长或短的信。在信中,他从不提自己吃什么药,只说梅外婆的做法不无道理,能想出没有盘尼西林的招数治病已经很不错了。每一次,董重里和常守义都要反复研究傅朗西所写的每一个字,从中了解傅朗西对独立大队的指示。斗争越来越残酷,领导着近两百人的独立大队,董重里甚感力不从心。遗憾的是,傅朗西从来不写这方面的内容,偶尔写些与它期盼的东西沾亲带故的话,也无非是勉励大家,研究斗争艺术,发挥英勇精神,只要做好这两点,独立大队就会所向无敌。

正月底,下了一场小雪。西河左右两岸的群山白了半截。从山下传来的消息让董重里他们兴奋不已:工农红军教导第二师突然挥师南下,一举攻下本县县城,不算打死的,光是**军新编第五旅的俘虏就抓了一千八百多人,缴枪两千多支,外加一门迫击炮。迫使马鹞子带着自卫队尽数撤出了天门口,具体去向不明。

这一次,傅朗西罕见地将自己的意思格外清楚地写给了董重里:独立大队所有战斗人员切切不要被工农红军主力的胜利冲昏头脑,不要轻易暴露有限的实力。眼前的胜仗打得越多,接下来对苏维埃武装割据地区的封锁与围剿就会越严酷。往后的斗争肯定更加艰苦,给养补充会越来越困难,人员死伤会越来越多,出现逃兵与叛徒将是不可避免的,大部分穷人也会在革命事业处于低潮时采取观望姿态,不支持,不掩护,不通风,不报信。只有早做准备才能保证到时候不会气息奄奄,不管做什么事情,实力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信的开头和结尾各有一行引人注目的字:此信内容不要吐露给任何人,阅后立即烧毁。为了引起董重里的注意,傅朗西特意在这两句话下面画了粗直与弯曲两道黑线。

董重里无法理解傅朗西的指示。独立大队被迅速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大部分人由常守义和伤好得差不多了的杭天甲带领,往县城一带运动,借助工农红军主力部队的影响尽量多地补充军需给养。小部分由董重里带领,直取天门口。眼下正是壮大独立大队实力的大好时机,一定不要错过。董重里对这一点坚信不疑。

董重里刚刚在天门口站稳脚跟,工农红军教导第二师已经出现在下街口。独立大队的人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工农红军,高兴得就像革命彻底成功了。董重里有些不能把握,他让麦香去请傅朗西出来,主持天门口民众欢迎工农红军主力部队大会。麦香在雪家喝了一杯香茶,说起傅朗西,梅外婆和雪柠异口同声地表示从未见过。麦香空手回来,问董重里刚才有否说错话,傅朗西不是回武汉治病去了吗?董重里觉得蹊跷,将麦香对付过去后,连忙一个人去了。

傅朗西还在白雀园里,人长得白胖了,脾气也火爆许多。见了面,也不说董重里带人四处游击有多辛苦,劈头盖脸地批评董重里对形势的严酷性预计不足,工农红军主力部队是不会在这儿久呆的,这块天地还得靠独立大队自己来争夺,这就像下象棋,不会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只能下野棋,想闯天下是不行的。傅朗西估计,这会儿冯旅长的部队已经悄悄地跟了上来,说不定就埋伏在县城与天门口之间的某个地方,等候发起攻击的最佳时机。董重里着急起来,如果傅朗西的估计没错,独立大队就危险了。对此傅朗西没有过多担心,有常守义和杭天甲在,冯旅长很难占到便宜,何况冯旅长眼睛里盯的是工农红军主力。

经过开导的董重里二话没说就去通报敌情。原打算在天门口歇一天的教导第二师闻风而动。军号一响,大队人马便撤出十里之外。

麦香再次去了紫阳阁。秋收时托雪柠帮忙收获的账,上次一回来没有顾得上算。虽然收成都被马鹞子拿走了,雪柠还是按照正常收成付钱给她,账算得很细,费了不少时间。梅外婆过一阵就来催一次,要麦香快些归队。麦香一肚子高兴话要对雪柠说,坐在那里不想动。梅外婆不得不告诫麦香,她再不走,就对不起天底下最心疼她的那个男人。麦香从这没有来由的话里听出不同寻常的内容,一边痛痛快快地抹了一把眼泪,一边抽身往外走。

小街上突然冷清下来。不知何时,西河上的独木桥被人拆毁了。董重里也不多想,连鞋都没脱就带头跳进水里往右岸冲去。走在最后的人刚刚跑到右岸的沙滩上,马鹞子的机枪就在左岸响起来。与此同时,从下游传来了只有**军发起进攻时才会有的激烈枪声。

一九三一年二月的最后几天,天天都在印证傅朗西的英明。因为这英明,谁都敢说,常天亮有关鬼魂的所见所闻,完全是黑狗放的臭屁。冯旅长亲自带着一个团,外加三个重机枪连,沿着工农红军教导第二师走过的线路,追击到天门口。途中被常守义和杭天甲带领的独立大队阻击了半天。刚交火时,两边的人都误会了。杭天甲以为遇上了溃兵,情急之中的冯旅长却以为是与工农红军主力接上火了。一方发力猛打,一方小心应对。所幸杭天甲首先发现了对方的实力,抢先一步撤出战场。等到冯旅长弄清楚,胆敢从山下往山上进攻的竟然是总在天门口周围打转的独立大队,他爆发出来的雷霆万钧的火力,也只能倾泻在趁乱扔下的破草鞋上。傅朗西的预见,救了天门口众多穷人的性命。穷人们以为来了这么多反国民**的工农红军,傅朗西他们一向宣传的红区事业与好日子肯定要兴旺几年,没想到这愿望比做梦的时间还短。在前后只有一顿饭的时间里,穷人们什么也做不了,连在墙上写几个字,贴两条标语都来不及。马鹞子提着枪在镇内镇外转了三圈,也没找到杀人的借口。县城的人却没有这样幸运,那些因为高兴而自我暴露的人,全被冯旅长杀了,三天之内被砍头枪毙的有近千人,被活埋的还有一百多人。春天来后,县城四周的野狗长得一只比一只肥,稍不留意就会被认作小牛。

躲在天堂的董重里心有余悸地琢磨着傅朗西的最新来信。傅朗西在信中反复夸奖常守义和杭天甲,以区区二百人,对抗数千精锐的**军,竟然没有一个受伤的,可见其审时度势能力相当不凡。傅朗西的批评也很入骨,毕竟这样的事情就像孔明演空城计,只是大败中的小胜,既不足为训,当然下不为例。这样的信每每使常守义激动不已,见人就说自己对傅朗西佩服得五体投地。哪天傅朗西病好了,重新统率独立大队时,自己一定要正正规规地给他磕三个响头。董重里也觉得傅朗西看事的眼光有如利剑,能够入木三分。

天气转暖得很快,脱下棉衣没几天,马上就穿上了单衣。

阿彩一直没有消息。有新交通员来过几次,但都是路过,嘴巴像铁打的,什么口风也听不到。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肯开口的,也只是奉命传达,从莫斯科回来的张主席,将先前的共产党特区委员会改成中央分局和革命委员会。张主席虽然是读书人,脾气却很大,命令既出,便由不得别人还嘴,一些没有摸准情况的人已经吃了张主席的亏,不到一个月,被撤职和贬职的人就有好几十个。在这种消息的背景下,董重里重提旧事,独立大队没有按照命令北去会合,还不明不白死了一名交通员,这都是纪律所不能容许的。常守义还是不信邪,他问董重里,难道新来的张主席长着带钩的卵子?就算真的长了带钩的卵子,也只会让女人害怕。董重里不爱说这样的闲话。在得到傅朗西的同意后,董重里派出两支各二十人的分队,由常守义和杭天甲分别带领,一支向东北,一支向西北,试探着与张主席取得联系。一齐出发的两支队伍,回来的时间也差不多。向东北的常守义在燕子河一带找到新设立的地下交通站,并被告知张主席不喜欢工农红军像流寇一样,打了跑,跑了打,各地的红色武装马上就会接到新的任务。向西北的杭天甲,三天打了三场遭遇战,人枪都在,就是子弹消耗光了,只好往回撤。

四七

随着夏季季风的到来,县城第四次被攻克。

从河南新集运动过来的工农红军第四军空前强大,转眼之间就将守城的国民**军第一百六十九旅的一个团消灭得干干净净。前几次破城后屡屡寻机逃脱的黄县长终于活到了头。独立大队晚到一步,董重里带着人从北门进城,还没来得及将“任何深仇大恨必须经过苏维埃法庭的审判才能进行报复”的布告贴上墙,城内众多家仇未报的人,就将被活捉的黄县长五花大绑,插上斩标,推出南城门,乱枪打死了。董重里他们正在忙于建立新秩序,张主席突然来了一道命令:后几个月,第四军必须东出安徽潜山、太湖两县,进占安庆,威逼南京。张主席的命令说得清清楚楚,在此战略行动之中,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隔岸观火的人和事。第四军的军事将领,最终没有完全听从张主席的命令。列席会议的董重里听到有人在会上议论,张主席很像少年得志盛气凌人的周瑜,初来乍到,若是属下主要军官都不听他的命令,只怕会生出是非之事。长于军事而疏于政治的徐军长,却喜欢听属下十二师许师长的话:“张主席有我年轻吗?张主席十八岁时当了师长吗?张主席有过率领不足千人的队伍把上万人的**军打得落花流水的经历吗?张主席是从共产国际和斯大林身边来的,我的气量就已经很大了,张主席的气量一定更大!”这种道理不多却深藏感情的话迅速影响了徐军长,第四军从县城一带出发后,不再向东,而是向南攻克浠水县,回头向北又破了罗田县的城防,接下来出人意料地再次转身向南攻占广济县城。这中间打得最精彩的一仗是在紧靠长江的蕲春县漕河镇,一夜之间就将**军新编第八旅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第四军改变计划后,独立大队在县城里逍遥了一个月,直到张主席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逼着第四军回撤到本县县城南边的鸡鸣河一带,独立大队才又忙碌起来。在鸡鸣河,第四军的指挥员们还想说服张主席,不要急着催他们北返,也不要放弃刚刚武装割据成功的大片地区。哪想到张主席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阴谋、闹分裂、准备将队伍拉到长江边投奔国民**。

在张主席杀气腾腾的语言面前,第四军的青年将领们不敢再有别的想法。不断扩大的独立大队新增到五百人左右时,第四军只能无可奈何地踏上向北的归程。又是年轻气盛的许师长带头说出心里的话:张主席要么是只会纸上谈兵,要么就是心胸狭窄。那些应和的人只说出前半句:量小非君子。后半句:无毒不丈夫,从没有被大家说出来。

这种难以言表的郁闷只存在于少数人心里。多数人还在一如既往地唱歌跳舞欢天喜地。

麦香不知这些,她在天门口街上轻快地走着,一个刚刚参加独立大队的年轻女子从后面悄悄走近她,贴着耳朵猛地叫了一声。

“你是恋爱研究会的人吧!”

麦香吓得连跳了几下。年轻的女子怕她掉进街边的小溪,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她。惊魂未定的麦香奇怪她怎么知道恋爱研究会,问题刚要出口,麦香就想起了丝丝。麦香猜得很准,生过孩子的丝丝嘴巴也松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麦香冲着既没有军服,又没有军帽,只在腰里扎着一根皮带,更加显现出身子还没长好的年轻女子说了一句:“你这样子,真有恋爱研究会,也没资格参加。”

正是上街(注:上街,鄂东一带俗语,与北方乡村赶集一说相同)的日子,往来于街上临时做小买卖的人很多。一群群惟恐遭到陌生男人故意碰撞的年轻女子,在那些背着孩子的少妇与大嫂们的保护下,像花羽毛的山雀子在上街下街之间窜来窜去,碰到有趣的事便夸张地凑在一起放开嗓门大笑不止。麦香和年轻女子的轻声说笑被一群女人听见了。

“恋爱了!天门口人全都恋爱了!”

街上的叫声传到独木桥上,左右两岸的人全听见了。处在空前多情气氛下的男男女女,只要说对方是恋爱研究会的,彼此都会面红耳赤,一个气息变粗,一个心跳加速。那一阵,西河左右两岸地主们的土地都被没收了,富人家的财产都分光了,全县工农兵代表大会开过后,接二连三地颁布了苏维埃土地法、劳动法,成立了工农银行、经济公社、供销合作社、兵工厂、被服厂、列宁学校、苏维埃医院以及各种各样的夜校和识字班。最让青年男女高兴的是苏维埃婚姻法的实行。虽然能认识的字不到三分之一,有事没事大家便聚在一起,捧着印有婚姻法的小册子,交头接耳嘻嘻哈哈,那样子就像真的成立了恋爱研究会。

没长眼睛的常天亮看不到这些大好形势,相反,他看到的是一群血流满面的死尸,其中,之一像常守义,之二像杭天甲,之三像麦香,如此等等。伤心透顶的常天亮每做一次这样的梦,就要对常守义说一次,而不管他是不是正在办理公事。忙忙碌碌的常守义开始怀疑常天亮染上了花疯,他要常娘娘弄点朱砂,泡水给常天亮喝,再不行,就托人找个也是瞎子的女子,早点结婚,或许病就好了。不仅是被常天亮梦见的三个人,别的人也没有相信的。苏维埃事业空前大好,就算自己有活够了的念头,也找不到马上就去当妖做鬼的理由。

常天亮说这事时,常守义正利用难得的清闲,站在小教堂门口,看麦香和一群年轻女子在小溪旁边洗衣服边唱歌嬉戏,与恋爱相关的话题接连不断。后来,她们干脆转移目标,要常守义答应,将大家一向开玩笑的恋爱研究会成立起来。常守义笑眯眯地指着麦香说,只要大家推举麦香当会长,让她回去在傅朗西面前吹几阵枕头风,莫说成立恋爱研究会,就是成立离婚研究会、改嫁研究会,也没有人敢来干涉。年轻女子顿时改口,称麦香为会长。你叫过来,我叫过去,一时间小街上的声音除了恋爱,就是会长。

恋爱一词在街上十分动听地传播开来,有几个女人上来缠着麦香,让她脱不开身。女人们非要麦香说说她是如何同傅朗西恋爱的。麦香不是不好意思,因为傅朗西的缘故,她学会了在一般人面前表现得矜持一些。麦香借口赶太阳晒衣服,一进家门就不出来了。被恋爱的意义惹得激动起来的女人们,在门外一声声地喊:“麦香——恋爱!恋爱——麦香!”杨桃闻讯跑到街上,还没听上两句,脸色就变得比熟透了的桃子还要红,头还没扭过来,脚下已经往回跑了好几步。一会儿,雪柠也出现了,听到喊声,她也情不自禁地羞涩难当。只有跟在雪柠后面的梅外婆能够笑眯眯地坦然面对她们:“哪有像你们这样逼人家的,恋爱是自由的,你们让麦香不自由,她当然不答应。”女人们说,天门口只有麦香会恋爱,若是她不将恋爱的办法教给别人,那她就是霸占恋爱的土豪劣绅。梅外婆告诉她们,云生来要在天上飘,水生来要在河里流,人生来要谈恋爱,譬如雪柠,才七八岁时,就晓得恋爱。第一次见到柳子墨,雪柠就将自己毫不知晓的二十四朵白云作为捐款送给了他。这样的故事让女人们有些扫兴,回过头来又开始叫麦香,她们听说过傅朗西因为常来饭店吃东西才同麦香相爱的。麦香不出来,她们就往屋里钻,后面的人还没进去,前面的人就被杭九枫撵出来。麦香的饭店做了杭九枫所率领的敢死队的驻地,不许人随随便便地进出。女人们的兴趣没有被撵散,麦香重新在小街上露面时,一个女人发现了她,不敢叫喊,将几个女人邀在一起,又大着胆重复着先前喊叫的内容。

这样的叫声非常动人,就是自己家的男人听见了也不会反对。女人叫得越多越响亮,越显得风平浪静天地安宁。闹了几天,麦香胆子也大了,拿了几件衣服蹲在小溪边,女人们再围过来,她便将自己与傅朗西恋爱的经过说了一遍。麦香的话很简短,这样的事从女人嘴里说出来总是如此,不比男人,说起女人来三天三夜也不够。有一次,傅朗西在饭店吃油馃子,饭店里没有别人,傅朗西给麦香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非常命苦的女人,从小就被卖到别人家当童养媳,吃尽了苦头,刚刚长大就被逼着成亲,不久丈夫就一命呜呼了,婆婆说她克夫,又将她卖给了一个更穷的男人,后来她的儿子又让老狼吃了。故事讲完后,傅朗西说,天下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对女人来说最惨无人道的就是被当成东西卖到这里卖到那里。时至今日,只要想起这个故事,麦香就会流眼泪。麦香越伤心,越想弄清楚这个苦命女人后来的情形。有一天她忍不住去小教堂问傅朗西,傅朗西说,苦命女人就在天门口,就在她家的饭店里,就是她麦香。麦香三岁卖到婆家,直到十六岁成亲,没有哪一天不挨婆婆的拳打脚踢,好不容易熬到婆婆死,丈夫又开始折磨她,别的事情做不了,便夜夜揪着她的**出气。想起这些事,麦香哭得死去活来,不知不觉就偎进傅朗西的怀里。麦香清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爱你!”傅朗西还说,自己来天门口就是要救麦香出苦海。麦香在女人面前学说了我爱你三个字。女人们哪曾听过这样的话,一个个耳热腮烧。

赶上杨桃走过来,女人们围着要她坦白,董重里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杨桃想跑又跑不了,正在为难,一旁出现了董重里。女人们这下子更起劲了,不许他们二人走。董重里想了想才说:“我还真的没有说过这话,当着大家的面,我就补一句——我爱你,杨桃!”一言既出,满街的女人笑开了花,不再说恋爱了,你冲着我,我冲着你,一声声地说着:“我爱你!”

大家都在喜笑颜开,常天亮跑来大声叫苦:“我又看见死人了!”还说,“我没有发烧,不是说胡话!”气得常守义当街踢了他一脚,骂他不给亲人祈福,反咒亲人早死。杭天甲上前拦住常守义,和颜悦色地要常天亮将死人的样子细细说一遍。常天亮说的死人的确很像常守义,另一个也与杭天甲没有多大区别。麦香的样子却差得太远,麦香长着一副瘦瘦的身材,以往开饭店时,过往的客人都说她若是再胖一点,穿上旗袍肯定好看得不得了。也是因为这话听多了,麦香一直想要一件绣花缎面袄子。大家都知道麦香,没有钱给自己缝一件绣花缎面袄子。常天亮梦里所见的麦香却穿着绣花缎面袄子。在场的人一一伸手试了试常天亮的额头,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事,只有麦香觉得常天亮的额头太凉了。“只怕天亮没发烧,你却发烧了——哎呀,真的在发烧!”有女子刚将手搁在麦香的额头,便叫起来。

麦香正在高兴,她不想这些,转身从紫阳阁拐进白雀园。傅朗西藏在白雀园的事对麦香公开了,麦香有空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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