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戚逃出廷尉署,在东南巷和程易水等人碰头。她把三本卷宗全塞给何深,急急发问:“现在几时了?”
“丑时刚过一刻。我正要给太仆传信,还好你出来了。”程易水迅速替苏戚罩上常服外袍,顺嘴问道,“怎么脸这么红,跑得太急?”
何深和杨惠也看她,神情明晃晃的担忧。
苏戚没正面回答,只说:“快走,我们回去。”
几人不敢耽搁,匆匆撤离此处,挑拣着偏僻小道溜回太学。一路无事,他们各自分开,苏戚偷摸回东寮屋舍,关好门,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
“冷静,别瞎想……”她自言自语,“这是朋友,朋友!”
饶是如此,她还是镇定不下来。眼前仿佛总晃动着方才的画面,薛景寒神色疏离,以手指勾动衣襟,慢条斯理地审问她。
妖孽。
禁欲。
颠倒纲常。
她能用世上所有相悖的词汇来形容他。
“美色惑人……”
苏戚嘴里嘀咕着,捂脸哀叹道:“苏戚,你真没出息。”
就算薛景寒相貌好,她也不能动心啊。
说好的做朋友,而且还是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自己突然生出觊觎之心,让人知道了,岂不全部完蛋。
那可是曾经扬言,要她食马粪谢罪的薛丞相。
苏戚回想山寺见面时薛景寒的表现,只想唱一句呜呼哀哉。
没可能的,别想了。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她在屋子里来回蹦跶,总算下定决心,一拳锤到门板上,“睡一觉就失忆!”
嘭,对面房间砸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响起姚常思的怒喝:“大半夜的,苏戚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睡,马上睡。
苏戚三下五除二,解了衣裳滚进床里,蒙住头脸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只是一时动摇,没什么大不了。等天亮了,她苏戚还是苏戚,一切都不会改变。
月落云间,几家清醒几家眠。
秦柏舟审讯完犯人,回屋仔仔细细洗了手,把沾满腥气的衣服换下来,才去见薛景寒。
两人一碰面,薛景寒就问:“听闻库室失窃?堂堂廷尉署,竟然拦不住一个小毛贼。”
秦柏舟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
丞相大人向来不喜廷尉,最近态度更为明显,有事没事都要损两句。
“丢失几本旧案卷宗,并非绝密载录,没有大碍。”秦柏舟简单陈述,“我已吩咐萧左监调查此事,务必将窃贼抓捕归案。”
薛景寒讽笑:“丢了便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话里有话。
“不该给人看的,你不会让任何人瞧见。审案的卷宗用来欺瞒世人,真正的案情全被你藏了起来。”薛景寒端详秦柏舟无波无澜的脸庞,视线冰冷锐利,“你脑子里藏那么多腌臜事,不难受么?”
秦柏舟平静回答:“我只是奉命行事。”
廷尉作为天子的刀,不需要个人情愫。他,萧煜,乃至于署内每一位官吏,都是如此。
别看其他人平时嘻嘻哈哈的,办起公务来,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兵器。
所以负责抓捕要犯的吏卒,被称之为血鸦。饮血茹毛,只会带来不幸的乌鸦。
而他,是活刑架,鬼阎罗,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